女人话语中着淡淡讥诮：“听起来，真是字字珠玑，句句为国。孤差一点，就信了你们这番老成谋国之言。”

        “爱卿们知问米吗？”

        魏绪脑中嗡一声，一片血白。

        发花白的商良科缓缓出列：“问米者，北陈巫觋之术也。以米为枢，召亡者之魂，通幽明之隔，俗谓落神，降僮。”

        “你们是不是还要说陈人购米，不过祭祀问卜，不必惊惶？难不知昔年楚王纵越巫采药，三年而江汉妖氛蔽日！你们是不是还要说陈国路遥，其祸难及中州？难不知齐侯容莒人私铸厌胜之，五载而临淄城遍插玄鸟旗！五十年前的云州之耻，孤只是听先帝提过便久久不能忘记怀，你们这些亲历的老臣反而忘了吗。”

        “当时，北陈的国师，用无数生灵为祭，大肆问米，为她们的士兵加持了鬼神之力。大唐的女郎，面对的本不是人，是一群不知疼痛、悍不畏死的行尸走肉。”

        “诸位爱卿，你们说，国库空虚，历经数年休养，才稍有盈余，不可轻动刀兵。你们说，百姓厌战，需安抚民心，不可再添兵祸。你们还说，北陈新君孱弱，正忙于内斗，绝无南侵之意，当以和为贵，静观其变。”

        她每说一句，所有人都茫然一分，大家看向魏绪，可魏绪低着，亦看不清表情。

        不……不是这样……这本不是他写的……

        “息怒，”周红打断新任丞相司枫，“你们告诉孤，这是寻常的买卖吗，北陈缺粮，会缺到要用金子的价格来买米吗？她们是为了支撑问米之耗，大唐敬天法祖，贡米之中，蕴的是一岁丰收之华，家国社稷之气运。她们用我们的贡米来问米，不是要窃取我们的国运吗。”

        她怜惜地唤出老臣：“商太常，你是天底下中读书最多的人，你来说。”

        周红弯腰捡起那本奏疏，声音陡然高：“北陈人人会问米，但她们没有那么多米，竟将手伸到了我朝贡米上。魏御史的奏本上查得清清楚楚，这些米，最终都向了北陈，这是用大唐臣民的血汗为她们提供加持。”

        朝堂死寂。太傅出列，拱手：“陛下，巫蛊之说，或有夸大。北陈虽有异俗，但窃取国运，此等说法……恐，恐为空来风，无据可考啊。”

        魏绪缓缓地，一寸寸低下颅，将脸上所有的惊愕、恐惧、冰凉，彻底埋进阴影。

        一寒意，仿佛来自问米召出的鬼魂，从脚底爬上脊椎。

        “届时，”她顿了顿，忧郁地蹙眉，仿佛已经看到了国破家亡，“她们的刀剑将更加锋利，她们的将更加坚。我们的箭矢不穿她们的肉，我们的长枪不进他们的膛。我们的女郎，我们的母父，都将被绑上祭坛，成为那些饿鬼的新食。”

        周红提着宝剑走下御阶，寒光迫得几位老臣后退。

        “陛下息怒……”

        她顿了顿，见白虹并不语，便更细致地说了下去：“其术之要，在米通阴阳。魂附米母，米辄异变。或结霜雾，或现纹裂，女巫观米象以判吉凶。升米为祭，饱馁幽魂。陈人云，黄泉饥馑，粒米胜金，故以米安鬼，始能言事。此俗肇自楚越巫风，《礼》言，重黎绝地天通，而野老终存问鬼之术，米本五谷之常，然俗信其聚天地生气，可贯幽冥，故衍为秘法。然稽之史乘，多见术者诈伪，君子当明辨之。”

        太师：“此事事关两国交，非同小可。奏本所言，是否……是否需要再行实……”

        陛下有世间最好的嘴。

        “猛虎在门外窥伺，不是关紧窗就能平安的；必须拉开弓箭才能断绝它的祸患。饿狼在四周环绕，不是投喂肉食就能安宁的；应当磨利刀斧才能割断它的咙。用巫蛊邪术窃取国家的人，不是一味忍让就能平息祸端的！必须点燃烽火燧烟才能焚烧它的巢，爱卿们嘴里天天念着仁义，却想把孤的江山

        帝王很赞赏，很迷人地笑了笑，然后突然把笑收住，将魏绪的奏折狠狠掼到大殿下：“用来祭祀，祈福国运的贡米，已被大肆运往北境！北陈商贾串通朝廷虫豸，在江南收购贡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