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农村出来的知识分子，他对土地，金钱和家庭有着本能地占有。南方，小桥水，菖蒲充裕，多好的地方。

        这是事实，女儿都已经开始早恋了，他还能死乞白赖地把自己当一个青年人吗？

        韩谭给周礼群打电话前想到了很多，野狼般呼啸的青春，大客车，手风琴，裹在立领大衣里的，周礼群的脸。他的思绪往往不自觉地，有点趔趄地陷在回忆的沼泽里。

        虽然他已经快忘了和中二期的韩大少说过哪些酸腐的怪话，过哪些刻意的小动作，但韩谭应该不会忘记吧，韩谭有写日记的习惯，说不定还在日记里记下来时不时回味。当然，周礼群不是对自己有信心，他是对周红有信心。

        周礼群每次来江浙，都后悔没有在这边买房。

        鼓手安自己，你都撬开保险柜把人小爷份证偷出来了，为虎作伥到这种地步，还在意那什么名字不名字的干嘛呢！和他斗气，气的还不是你自己。

        如果可以，他真想拽周红到韩谭面前问问，怎么样，这人有魅力吧。

        “等等吧，如果玛雅人没有错，这世界就要末日了。”志愿者拍拍同伴的背。

        周礼群想起故土乡壤的贫瘠，想起它历史上的荒年，想起那些父母辈把树都啃光了还难逃一死的命运。他厌恶北方的水土，他当年就不应该听周红的话，那时他又蠢又倔。

        手机在桌子上振动，男人撩起泛红的眼看过去，伸手接了电话，扬起笑容：“恭贺升迁，哦，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韩局长了？之前不是说要喊我打球吗？”

        乐队贝斯听到红蓝妖姬这种名字一下子把炒河粉从鼻子里呛出来了，火辣不止地擤着鼻涕嚎：“打电话问他为什么！”

        北方，地理上的冷、干涸、粝、阴霾，让人的心慢慢皴裂、愤懑，焦灼了。无论生理还是灵魂，周礼群都渴望南方的降临。他是需要她来补救的，需要她腔里缠绵的诗意，他需要很多很多水和很多很多花。

        周礼群还没说什么，猝不及防就被挂了电话，对方汹涌而压抑的情绪能从听筒溢出来。周礼群并不意外，敛下眼起打车去了车站，没有在嘉兴停留。

        志愿者觉得那笑声像冰凉的绸子一样，慢条斯理的，面子话也说得快乐又坦，落在耳朵边就是轻飘飘绒绒的柳絮，飞呀飞呀飞走了。但听墙角到底是不好的行为，他心虚地往远走，对甜品区的同伴说：“刚刚碰到了一个很江南的男人。”

        这还是低音炮，情绪没有上来的时候，声色就是劈盖脸的那种攻击。几人顿时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的小白脸刮花，还是主唱迷妹状地圆场：“有内涵的。”

        周礼群想，如果周红知了，她会怪自己抄袭她的人设吗？怪他是学人，跟屁虫？那时他就要说了，反正是你写在信里的，我借鉴借鉴还不行吗。

        可1996年，他的母亲折辱了他的天使，打碎了他的月光，韩谭想把云上的东西再拽下来一次，再伸手时却感到手指冰凉而僵。

把手放在她的腰间，半开玩笑地问：“红红哇，就让我包了你吧，你一个女人活得那么辛苦，值得吗？”

        一个落魄，常笑却忧郁，神秘，若即若离，站在白昼和深渊间摇摆不定的人总是很有魅力的不是吗？周礼群想或许这就是她鸡的秘诀，在广东总有和韩谭一样的英雄主义者，拯救她，怜悯她。

        “有需要可以找我，我也在嘉兴。”

        “什么鬼形容词，这里全是理工男和路灯挂件，”同伴吐槽，探朝着他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吧，但一想到这样的美男申报账单也要和各种单位扯半年，为了职称用花里胡哨的数字疯狂灌水，我就会有些忧伤，这世界还能不能好啦！”

        会上的志愿者发现周礼群在窗边垂着，手指着眼睛在思考什么，午餐厅里阳光和煦，照亮桌子上的免费蜜饯，糖，和男人的薄凤眼。

        【3】

        朋友说，从他时常沉迷于回忆来看，他已经是个彻彻尾的中年人了。

        【4】

        电话打了过去，谁知那周否竟然真的有些不悦：“嗯……红蓝妖姬怎么了？”

        他低，好像能看到周礼群的蝴蝶骨长出洁白的翅膀来。

        他没有准备好见周礼群。虽然周礼群回来有几年了，虽然他仍有力插着小明星的连干几次，那个人着吞咽，失力地依靠着他的小腹，睫柔弱，眼睛漉漉得像是梅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