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明曾有几次握住刀柄想冲上去，都被死死拽住，老人看见他拿刀，一双眼睛瞪得目眦裂，猩红可怖，手死死地掐住悠明的胳膊，用力得指甲都馅进肉里。

        从那天以后她时不时地会过来，像一只散养的猫。从她眼神里悠明感觉得到，她不觉得这是什么恩情，只不过是一种交换。不是收留她那一晚，还是她每次来都会留下点东西或钱，或者帮他们解决几个无赖。

        他爹弄丢了社团的东西跑路，自己是跑得干净，留下老人小孩，被那些古惑仔欺负，每个月都会上门来找他们要人要钱，上个月说还欠五千，这个月说还欠六千，欠多欠少都任他们上下嘴一碰一张，永远都没有还得清的那一天。

        悠明利落地将今天晚饭要吃的鱼拍晕，开膛、破肚，用手将鱼腹内的内脏扯出来用水冲洗干净，乖巧且温顺地应声，“嗯，我不会的。”

        陆我就不一样。

        他试着像说的一样个好人，好好读书，将来一个医生。但是他翻开买来自学的医学书，看到人解剖图，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杀过的鸡、鸭、鱼，人和它们有什么分别？他看的明明是教人怎么治病救人的医学书，却无师自通了哪里是人的要害，一刀可以毙命...他好像真的继承了他那个不成的爹那扭曲肮脏的血，脑子总不由自主地闪过血腥和暴力的画面。

        果然又说起那重复了万遍也不嫌多的话，“你啊，千万别学你爹，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学人家当古惑仔，抽烟讲大话他行，斩人他哪里敢？杀条鱼都不利索，学人家出去火拼，浑是血的回来，被人斩出来两个刀口，哭着叫妈，还弄丢了社团的东西，人家哪里能饶他，也不知现在死了没...”

        悠明低仔细地把鱼鳞刮干净，回答：“知。”

        陆我笑眯了眼，悠明拿着鸡掸子打扫灰尘，从她边路过时，她飞快地了一鸡掸子上的，在那边左搔搔右拨拨地玩。

是盯得更紧了。

        他站在

        悠明白了她一眼，一时之间还真有点想要把这个“误会”继续下去的冲动，憋了两秒，终究还是回：“...你说呢？”

        平时出去摆摊卖馄饨，有时候也帮人补点衣服挣点零钱，学费全靠悠明自己争气，靠着奖学金和平时帮人跑跑刷个墙修个灯，日子也勉强混到了现在。

        他放下刀，被那群人按在地上打得浑青紫，抱着他痛哭，第二天一瘸一拐地上学。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阿明啊，你不可以学你爹啊，把刀放下来，听见没，你不听话了吗！放下来！”

        悠明猜她大概把这当成了其中一个落脚点，她过来时上总有些大伤小伤，偶尔下雨时也会过来，霸占了他家的沙发，躺在上面懒洋洋地小憩。

        他用理智把这种冲动紧紧锁住，像上一个金箍，告诉自己沉默寡言，逆来顺受，像个机，像块木，就是不要像个人。

        悠明沉默地洗着碗，知这话题说着说着终究会拐到他那个不成的泼爹上去。

        这是猫的义，谁也不欠谁，没有谁对谁高高在上地施舍恩情，只是同样于艰难的人患难时的资源交换。

        又有一次，她的手里抓着一长串五颜六色的气球从街的对面疯跑过来，像电视剧里的画面似的，灰暗拥挤的人群被她七彩的气球划开一条畅通无阻的路，她乌黑微卷的长发在空中飘得像条丝巾一样飞扬，她明显看见他，眼睛一亮直直地朝他冲过来，脸上出一个灿烂的笑。

        “你好好读书，将来个老师或者个医生就最好了，阿明啊，就希望你好好的，人最重要就是一正气，知吗？”

        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喂，你会说话吗？”

        他曾经在路上遇见过她，一次是她在街上脖子上挂着一个箱，上面摆的都是些高仿的名表，她很机灵，看见那些西装革履的家伙就凑过去推销，也很懂看人脸色，她有时候对人直说这是仿的，又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和真的没什么区别谁也看不出来。对那种要脸面的人，她就绝不这么说，她会说这就是真表，她对这些牌子如数家珍，说是她的哪个亲戚在工厂里工作偷偷弄出来的，本想找个门路卖，却发现这事没那么好办，现在只好便宜卖了，唬得那些人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