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的确是疼的，需要对方看一看。

        对这个住在隔的小姑娘，他到底怀有何种情感？

        伸出了手，他试探着用手帕去碰她绯红的脸颊。成

        眼泪这种苦涩的东西，今天她不需要，往后的每一个年岁，也都不需要。

        重重重压之下，人怎么能不崩溃？

        寻书将林湘送来时，柳砚青便注意到了——她上这件外袍一夕间被毁得不成样子：沾水后暴团留下褶印、关节与砖瓦摩致使勾丝和起球，左膝的布料甚至草草了几针。

        于辛茗口中闻她受伤时，亲见她憔悴神恹恹时，雨日里围坐火炉谈心时……每一次听到她的名字、见到她的模样，自己的情绪波动，究竟是因为她是隐姓埋名数年来唯一观念相契的知己，还是因为那虚无缥缈的爱情？

        “虽然$^\……”低声糊弄过去昨夜的关键词，她有一点委屈和愤怒，扬高了声调：“可是，柳大夫，我绝对不会坏事——”

        三言两语劝得旁人离开，盯着林湘疲倦的睡颜，时隔多年，负面情绪再一次将他裹挟。荒唐地，他嫉恨起一个素未蒙面的人，在心中想遍所有从中作梗的对策。

        她不喜旁人的关注、抵自的出，却要因形同死仇的庶姐，被俗世的观念折磨得透不过气来。

        病得酡红的脸颊，迷茫一片的眼睛。她捂首看向窗外，寻声和自己对上视线，瞳孔小动物似的畏缩茫然，鲜活而生动，只一眼，便让他忘记此前一切的考量。

        “……我知。”柳砚青答。

        他坐得低矮些，能看见小姑娘泛着水光的睫羽。虽然脾较一般女子柔，但林湘绝不是会示弱之人，柔的外壳下，对方有一颗比谁都坚韧的心。可她此时却要哭了，除了病人本就脆弱这条缘由，他清楚，也和外压脱不开干系。

        她在这世上本就没几个亲朋，刘老批评她这件事得莽撞就算了，她认，为什么连柳大夫也不肯信她的人品呢？

        能有什么办法呢？理智回笼，他想，自己当真是着了相。

        叫药工拿了晚食剩下的饼子给她，又看她喝下整碗驱寒汤，省略一贯的望闻问环节，柳砚青抬起手，无比准地覆上了小姑娘的膝伤。

        然后，她醒了。

关怀的温。病了的林湘脑回路简单得过分，半点没多想，温顺地颔首，乖乖被对方引着坐回了床上。

        遇上这样的事，她若不出，便不是他了解、他欣赏的那个林湘；她若出了，就必然——必然走上现在这一步，从至尾，和那个明月哪有半分干系？

        柳大夫少见地面色紧绷，林湘垂眼瞄他，烧红的脸颊冷了些许。对方发现了她手上被咬出血的牙印，见了她上爬墙蹭出的伤痕，先前又有那样奇怪的反应，难还是在往好的方面想她吗？

        心中久悬而未决的问题最终以仓促又不可阻挡之势，水落石出。

        嘴上虽气，可半阖了眼睛，林湘唯一能的，是努力出浑不在意的假象，遮掩眼眶里懦弱的泪光。

        ——他想掉她的眼泪。

        联系林湘右手虎口被男子咬出的齿印，和她上极淡的月影香，她昨晚去了什么、连同那个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一起有了结论。

        撩开秋黄的直裾，内里是雪色的绸，左膝破了口子，隐约可见内中红溢血的伤口。行医多年，这只不过是他理过的再平常不过的磕碰伤。

        似乎从第一次自她口中听得名字起，柳砚青便不喜这个男伶。对方轻易得了她的喜欢、让她生了为其作画的念想，今番，还能让她这样不顾命后果的营救。

        没有说话，柳砚青沉默着去碰备在床边的托盘。

        ——却也没了意义。

        明月。

        “小湘。”第一次开口喊她的名字，柳砚青有许多话想告诉她，心中千言万语难以立时言明，最终，所有念想都只化作一种迫切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