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宦官，时人甚至称其为“媪相”而宰辅蔡元长为“公相”，却无一个女官版本的童太尉。内女官们非但在外人看来与嫔妃侍女们区隔并非绝对，在帝王看来也是如此：南朝仁宗母妃李氏初入时便是职任司寝的女官，为真宗铺床叠被时，便被拥入绡帐。可见，女的作用，在男人们眼里，始终是视其功能为先，执掌文书、经济生产的能力其次或只作点缀之用，至于执掌公共领域的权力，便更是她们想都不可想的。

        南朝有正规编制的女官尚且如此。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锦工，实则是阶下囚，与北院大王的份云泥之别。如果他想，她有什么办法反抗和拒绝？

        轶青悲从中来，思虑愈深，愈觉自己像一叶浮萍，随波逐，又如孤雁失群，天高风急，全然无力掌控自的命运。她眼眶一热，不禁下泪来，竭力半扭过，双臂止住了无用的挣扎，气若游丝地：“求……求求你，不要……不要……”

        昭本来情到深，未曾料到女孩儿忽然一脸凄楚哀苦地抽噎，仿若濒死一般。他一下收了笑，不敢迫她回转，侧着脸低着凑近几分，巡着她清滟滟的杏眼，柔声询问：“青娘，怎么哭了？”

        他又用了那个她在梦境里才会听到亡母唤她的称呼，落嗓极温柔，轶青不禁透过泪眼，犹豫着抬去瞧他。他神情看来很关切，很认真，还带着几分像错事的孩童一般的慌乱无策，全不似适才那个混世魔王模样。她又想起了他适才给她挡刀时候的凶险，以及那个浑是血的男孩儿，一时间心乱如麻，手臂上抵挡的力气弱了，垂着气息奄奄：“求……求北院王开……开恩，放民女回……回城中去……”

        听了那两个称呼，昭猛然定住，反应过来轶青适才说的是“求你”、“不要”四字，忽然觉察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从未考虑过姑娘是否愿意，甚至假定了她一定会愿意的。现在忽然意识到，在她看来，只怕觉得他是在胁迫她。昭心那热火一下子冷了下去，心中怏怏，一面觉得自己真心救她，最终却只被她当作别有用心，一面又觉得好似小时候寻母亲讨抱被打被刺伤、找哥哥们玩耍被拒绝被摔推在地上一般。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恼恨嫉妒，又有失望与挫败，就要脱口怒：“孤偏要与你在此野合，你又能如何？”　话到嘴边，忽然瞧见她毫无血色的小脸，眼泪依旧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砸落，巴掌大的小脸洇得一塌糊涂，连雪的颈子都漉漉的，纤颈与脯布满被男人时留下的嫣红抓痕，颈间出浅浅一血痕，是适才被挟持时划下的刀伤；因为被凌乱的鸦发挡着，他此时才瞧见。

        未受伤的左腔狠狠碾过一阵酸麻的刺痛，缺氧的窒息感犹如电击，似乎心脏一瞬猛烈收缩，然后又停了一拍。昭阒然。他不能分的清楚，这痛楚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也为了他自己。

        心脏被人扽拽挤压的痛感过了片刻才泯然，昭叹了口气，：“地上冷。走，我带你回城。”

        男人落嗓低哑艰涩，似是每个字都艰难地缓缓吐出一般。不知怎的，那句话落在轶青耳里，一声一字如砂砾磨过心，说不上疼，却钝钝地剐在血肉上，还沉沉地压着，叫人难以安稳。她心尖一颤，抬去瞧斛律昭的脸色。他垂着，面容看不出喜怒，漂亮的青碧色眸似乎沁了层薄光，却也没再看向她；但她偏偏觉得，他下颌冷峻刚的线条显出几分说不清的异样柔，似乎她再多说一个字，就能将他心底的什么东西彻底击碎。他安安静静解下被血漫染的貂裘，默默披裹在了她的肩。轶青惊诧地望着他，谢的想法刚成型，整个人却猛地凌空而起，被打横抱入了个热坚实的怀抱。

        她不敢动弹，死死捉住貂裘，默默蜷缩在男人怀中，烈旖旎的龙涎余熏从四面八方盈满肺腑，逐渐抚平了方才的惊慌。她浑上下热醺醺的，从手心到脚心竟蓦地一，心中蓦地想起《香乘》中那句「风，那更着意闻时，醉得浑无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