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莫容已将茶水泼到他脸上了。

        她忘了他不是当年那个谦谦君子，忘了防备他，也连带着忘了防备东厂，他早已成了诈鹰犬，自然能咬住这机会。

        “没人闻到一臭味吗？哦，原来是我爹这个臭棋篓子啊。”

        他那语气仿佛在东厂圣上爪牙是什么荣誉似的，听着令莫容怒气直冲。

        那潼堡之战呢？她知……他与军饷被贪墨有关吗？

        筹谋多日，等盼多年，只差一步之遥，竟是因为他从中作梗……而她，千算万算就是疏漏了他。

        “那边出事了。”

        赵瑾倒是镇静自若，仿佛全然不知此刻的剑弩张，甚至还给莫容倒了杯茶，恍然间莫容觉得，如若没有四年前那场惨案，他如今也该当是这派模样。

        “我再与你废话几句，那运粮官的骨渣子怕是都被你的狗崽们啃完了吧？”莫容没理会他的茶，两手压着那椅子的把手，对上他的脸，“人在哪？”

        啧……把我吃饭的好心情还给我啊！

        “将军莫怪，且满饮此杯，共庆中秋。”

        “我早该知，阙鹤已经死了。”

        吃过饭，二房三房自去忙事情，定国侯夫妇继续下棋，莫仁莫容两兄妹则只有旁观的份。棋局几乎算是杀，激烈的反倒是莫容父女的争吵。

        本朝三省六设于西街，品级较高的官员皆于此办公。而东厂虽也建于西街上，京兆尹府边上，却独立于六之外，独受皇权制约。

        “如果我娘不让你的话……应该比茅房还臭些。”

        “阉狗。”

        一遇上这般的赵瑾，她就被诡异的情绪所包围。

        “赵谨行，大理寺狱的人你真敢杀？”她耐着子问。

        装什么，城内不遮不掩，出了皇城，便知丢人了？

        “啧啧啧……当真是清香扑鼻，一闻便知是好茶，”莫容带着笑意，挑起的眼角却出几分冷冽，“若不是赵大人手脚快，在下现在应该在侯府与家人共饮香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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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的棋能有你的嘴臭？”

        萧散愤懑的想着，却见那人视线不避不让，张口：“死了。”

        “将军莫不是忘了，东厂独受皇权制约，”赵瑾这回却微微避开了她的目光，“哪里的人，我都杀得。”

        从容自如、意气风发，纤尘不染及袖，龃龉不萦于怀。

        现在真的没有人会记得阙鹤了，阙鹤不是待人世事事周全的赵文琮，也不是枭心鹤貌毒辣心狠的赵谨行，阙鹤只是似醉居里云淡风轻与友说笑的少年；阙鹤只是枕风栖山拨雪寻春的墨客；阙鹤只是个玩笑。

        进了东厂大门，既非阴森可怖，也非威仪压人，反而有青玉四方茶壶一盏、云母屏风一扇、红木南官帽椅两把，令人如入烟岚云岫之中，一阵清鲜之气拂面。

        拈尘忽的冲进来，依旧是一张冷脸，额上却坠了几滴汗。

        这幅理所应当的模样令莫容膛发闷，似有炭火迸发出来。

        她果然知了，知他就是权阉佞了。

        “你小子！去一趟北地回来嘴上功夫见长啊？”

        莫容今日穿的是她最中意的月白右衽窄袖儒衫，搭上青骊齐腰长裙，未曾披帛，且她热，穿得薄，走起路来襦裙衣角翻飞，发间金镶玉步摇也随着步调摇曳。

        那面是银质的掐丝半脸，遮了口鼻与下颚，将将出眉眼，狭眼弯眉仍似从前，不过眼底两抹乌青更些，双眼也木讷些。

        “瞧瞧！这是谁啊？好一派世家风范，原来是我们督主大人，不知的还以为东厂这种地方也能有公子哥来客呢。”

儿才不要将军呢，”小孩一边剥桔子一边鼻子，“将军都是和姑姑一样讨厌的人。”

        事情很简单，拈尘在出府的路上就已概括完了，东厂从大理寺狱直接提走了那运粮官，现下运粮官生死未知。

        莫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比起怨怼，她更多的是自责与失望。

        他抬起手，无意识地接住一滴水珠。

        茶早凉了，凉在秋日的风里。棕红的茶水顺着面滴落在赵瑾的官服上，星星点点洇了一片，他抬时只看见萧散的衣角拂过门槛。

        “姑娘！”

        端坐于堂前之人着藏青色官服，半张脸被亮银面遮住，却一派清傲文气，倒不与这满室雅意冲突。

        饭桌上一下子笑语欢声不绝于耳，其乐，温馨平常。

        阙鹤早就死了，死在他第一次服侍圣上时；死在他第一次杀人，鲜血溅到脸上时；死在萧散第一次看见他穿内侍服制时。

        “哎？怎么又讨厌我了？”

        萧散许久没端详过他，前两次都只草草交谈，今日他了面，却有机会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