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形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甚至没朝声音来源方向看一眼。脸上习惯地挂着那副疏离而完美的礼节微笑，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然而，与他肩而过的一名大尉――此人曾是尾形过去军校的同期，素来厌恶尾形的行事，却在此刻猛地停下脚步，朝着那两个窃窃私语的中佐怒目而视，声音不高却充满力：

        “同化合的本目的在于增强帝国凝聚力，消弭内分裂风险，这无可厚非。”尾形开口，话语条理异常清晰，“然而，雷霆手段，强制消除所有表象差异，往往会适得其反。高压之下表面顺从，背地里滋生怨恨，长远来看，是为更深的裂痕埋下伏笔。”

        那两个中佐脸色微变，讪讪地低下快步走开。那个大尉哼了一声，也快步离开，看也没看尾形。而尾形本人，依旧平静地向前走着，脸上的微笑分毫未变。那张撕下的纸片上，两个名字清晰无比。他不会咆哮，但会用他们无法预料的方式，让这份轻蔑，付出沉痛的代价。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迎上稻叶中将审视的目光，继续：“如今的北海，阿依努人聚居区表面平静，其英阶层已得到分安抚并参与地方事务。此刻若以强制手段剥夺其语言标志甚至传统习俗，非但不能增强其归属感，反而会将其推向更深的恐惧和抗拒，刺激其内更紧密的、更排外的小共同意识形成。这不正是我们力求避免的‘隐患’吗？”

将。

        “卑职以为，”尾形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落下关键结论，“合之策，如水般疏导为上，似火般焚烧为下。与其强‘消灭’，不如巧妙‘引导’。可加强阿依努语的日语标准化教授，在‘大和框架’内对其独特习俗进行无害化、博物馆化（如纪录片）的理与展示，将其独特元素（如纹样、某些节庆）转化为点缀帝国多元包容的证明，而非隔离的依据。当差异以一种能被理解、甚至被欣赏的姿态存在，且证明无害甚至有益于帝国神时，其反抗意志自然会瓦解，转而寻求‘入’带来的便利与认同。”

        他的论证逻辑严密，既点明了高压政策的潜在危机，又提出了表面上更“怀柔”、实则更渗透和掌控的替代方案。尤其是将阿希莉帕的纪录片计划也嵌入了他的“无害化”理论中，这让稻叶中将紧蹙的眉缓缓舒展了一些。房间里几位高级军官也面思索。尾形百之助的名字在陆军中枢素以“手腕狠辣、眼光准、深谙人心弱点”而闻名，甚至带着几分令人生畏的色彩。他的分析，没人敢于轻易忽视。即使不喜欢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其察力的强大和计划的可行。

        尾形百之助坐在稍后的位置，姿态谦恭，脊背却得笔直。他面前的烟灰缸里积攒了一截烟灰，是他思考时无意识碾灭的痕迹。当一位课长言辞激昂地强调“以雷霆之势完成合，清除所有阻碍”时，一直沉默的尾形缓缓抬起了。

        “喂！我是很讨厌尾形那家伙，这点诸位皆知！但这种挖人疮疤、贬低人出的行为，”他声音陡然高，“更可恶！简直是军人之耻！”

        一个声音带着轻蔑：“哼，又是那套伪善的理论。说到底，不过是个……”

        议题正是帝国在北海及各地强力推行的“民族同化合政策”。中央的意见非常明确：一切以“天皇中心、大和一”为准绳，加快同化步伐，消灭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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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妇的儿子罢了。”另一个声音带着刻骨的鄙夷接了下半句，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会议结束后，众人鱼贯而出。经过走廊时，尾形清晰地听到两位中佐压低声音的交谈。

        “将军阁下，请恕卑职冒昧。”他的声音不高，依旧低沉平缓，却瞬间让房间的议论声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