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小否唯一一次见到姑姑落泪,他感到莫名悲恸,茫然,这泪意味着什么后人亦不知晓。
“是吗?也许我在烦恼遍地竟寻不到良医圣手。”
在这里,周红的狂态收敛了许多,她肃穆而疲惫的神色入一片香雾之中,仿佛刚才在乐陵的疯癫只是一个幻影。祭祀的仪式繁琐而漫长,钟鼓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重,每一次敲击都震得人心
发慌。
完这一切,此时此刻这片土地上最伟岸的女人丢下玉斧,转
面对着那些牌位,深深地拜了下去。她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繁复的朝服失去在阳光下的煊赫,透出无法言说的寂寥。
这条威仪的巨龙最终到达乐陵,世主皇帝的长眠之地。
此情此景女帝好像也十分有感,忽然无法抑制地哭泣起来,她歇斯底里的喊声在风中变得支离破碎:“祖母!父皇……!祖母……!”
最后,女人停在乐正斐后,高高举起了玉斧。烛火
动,玉斧上
转着一层温
又阴森的光。
太常卿高声唱诵告庙祝文,追述世祖、睿宗和今上征讨北陈的艰辛伟绩,宣告了最终胜利,不遗余力地歌颂着那些早已化为枯骨的王,也歌颂着眼前这个活着的女人。
这一次,周红拿的不是刀,而是一柄象征的、没有开刃的玉斧。她绕着乐正斐走了三圈,脚步轻得像一只狮子,穿着繁复祭服的官员们小心翼翼地呼
,同样不希望被捕捉。
你活着,但你已经死了。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问题,近乎于质问。
仪式并未因为女帝的失态而结束,銮驾折返玉京城,驶入太庙。
“如果只杀人就能得到功勋,那谁还去学救人呢。”他问皇帝。
左右卫黄旗仗、骁骑卫赤旗仗、武卫白旗仗、威卫黑旗仗依序拱卫,鍪甲刀楯鲜明,主帅、折冲都尉、果毅都尉各司其职,面色凝如铁石。
宴会上的酒气和肉食的腥膻味熏得人昏昏睡。小否缩在周红的膝
,仰起
问:“姑姑,你的脸上有一只悲伤的虫子,你在烦恼什么?”
小否只记得血的气息与乐陵松柏的清香、焚烧檀香的烟雾混合,产生一种古怪甜腻的味,让他永生难忘。
她的手法准而残酷,并非直取
命,而是徐徐割裂袍服,挑破肌肤。血珠先是细密沁出,随即汇成细
,蜿蜒而下,渗入为祭祀准备的爵樽和牺牲之中,溅落在冰冷的石阶上。
“年轻的人们渴望功勋,”周红笑他,声音娓娓动听,“她们什么都会的,不
是救人还是杀人,不如孤下旨,设医学堂,免医
徭役,由你妻主推行,
夹毂队悬铃覆膊,锦臂紫带,颜色倒是很好看,他喜欢紫色。
女帝站在巍峨的献殿前,一言不发,只抬了抬手。两名如狼似虎的翊卫上前,将乐正斐拖至殿前广庭。有司递上那柄鎏金短刀,小否甚至能看到薄薄的刀映着姑姑虔敬忧郁的面容。
队伍庞大却安徐而不哗,唯有脚步、蹄、旌旗舒卷之声,混合成压抑的威严,桂水郡主安静地坐着充当巨龙的鳞片,他已经三年没有回到生养他的京城。
乐正斐再次被押了上来,她的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钝响
陵墓前,文武大臣垂首,如泥塑木雕。乐演奏的庄严雅乐,让人潸然泪下。
锐环伺。
太庙庭中,黄麾仗、乐县、五路、属车、舆辇、繖扇陈列。扇一百五十六,由三卫三百人执之,陈于两厢,这里常年点着长明灯,光线昏黄,一排排的祖宗牌位立在黑暗里,审视生者。
那动作充满了象征意味,仿佛在说:你的颅,已经献祭给了我大唐的列祖列宗。
小否冷眼看着,几乎以为她要真的劈下去,但她没有,她只是用那玉斧的背,在乐正斐的后颈上,轻轻地、仪式地敲了三下。
女人将盛有乐正斐之血的爵杯,呈献于太祖景皇帝、太宗文皇帝及其他先帝神主牌位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