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鹤童

        你有点记不清上次见鹤童是什么时候。

        几百年前还是几千年前？

        你对她的记忆停留在一个chaoshi阴冷的雨夜，乌云像打翻的墨，雨珠像小冰块一样往你眼睛、脸颊、脖颈chu1砸，满地风chui残叶，寒气四溢，天色冷得皱缩，然你毫无所觉。

        无声惊雷照亮你面前的年轻女人，鹤童长发飘飘，光鲜亮丽，穿着你见都没见过的昂贵衣裙，裙摆垂在大理石地面，顺hua得不起一点褶子。

        在此之前，她几乎占据了你童年除了亲情的全bu。

        无数次，她越过你家村口前的泥地，踮起脚，高声呼喊你的名字，全然不顾飞溅到翅膀上的泥点。

        你便胡乱咽下几口，在爹娘的再三叮嘱里拿上许多用不到的东西和早就准备好给鹤童的吃食、玩偶、或者其他你能想到的所有，临出门了，急匆匆扯一块绢布，一gu脑把怀里的东西给她，边走边帮她ca翅膀。

        鹤童总是笑。

        诚然大家说她冷木tou，鹤童自己也说不爱笑，你记忆里她却是笑最多，好像只要你看她一眼，她的眉眼就要弯起来，每当从学堂回家，你将她拽上黄昏瑟瑟、红云烧透天际的那座桥，她轻轻笑起来时，你总恍惚能看到她浮光潋艳的清亮灵魂。

        她是你一眼相中的玩伴。

        鹤童无父无母，无亲无戚，她本该独自行过孤寂的人生，是你穿过茫茫人海，走向她，拉住她，chu1chu1都在意她，你试图让她爱上人间烟火，十丈红尘。

        无关善意，是你愿意这样zuo。

        她shen上的cu布麻裙，每件你阿娘都洗了很多次，过水拧干，晾在院内起mao的晾衣绳上。鹤童喜欢赤着脚卧进你家的ruan椅，手里拨弄着你阿爹专门找给她的银色风铃，她不爱叫，却爱这些个叫起来叮呤当啷的小玩意。

        她与你讲欺负她没亲人，卖她东西缺斤少两的讨厌姐姐；讲每次走过拐角都色迷迷盯着她看的秃tou大叔；讲因为她没钱买漂亮裙子就冲她翻白眼的势利老板；讲人小言微，就连芝麻大的小事都要承受无端的恶意。

        当然也有，小孩子间的惺惺相惜，从来不讲出shen和阶级，待在一起便都是朋友；

        教你们修炼的女师傅，每天要夸鹤童三五遍，她夫君在镇子外谋生，要托你阿爹捎带东西，经常留你开点小灶，开着开着就变成揪你耳朵，说你看看人家鹤童。

        最后嘴ying心ruan地给你带把糖，或者给你点钱让你带给阿爹。

        你吐吐she2tou，笑嘻嘻地应了，其实从来没用过，糖分给其他人，就说是师傅给的，钱跟你爹娘商量攒着，攒够了就给师傅的女儿买衣裙、鞋袜、玩ju。

        你师傅知dao，叹口气，有点爱屋及乌、更加用心地对鹤童。

        只是，庞大的苦难下，这点善意一文不值。

        鹤童总说：“我要出人tou地。我不要被人瞧不起。”

        她珍惜每个到手的机会，她是你见过最坚韧、最勤勉的人，在你还纠结明天是睡懒觉还是出去玩的时候，鹤童，已经是你们镇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实力比地仙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大妖。

        然她与地仙之差，就在一个“妖”字。

        某个盛夏的午后，知了夹着嗓子，吵得人烦躁，空气也闷，呼xi黏糊糊的，洗过的脸pi没一会儿冒出hua腻的汗，摸起来还有油渍。

        你在院内扑楞着翅膀，一会儿哎哟哟，一会儿叫爹娘，你阿娘从屋内打了帘骂你：“早跟你说了这两个时辰停水，你倒好，日上三竿叫不醒，叫你忍你也忍不住，再多事我给你扔树上当知了去。”

        你正要哀嚎，半嚎而止，心虚dao：“阿娘，对不起。”

        阿娘瞪你一眼，转而言笑晏晏：“哎呀，鹤童来了。”

        鹤童在你门前大口chuan着气，鞋底沾满了泥，她跑得衣带歪了，领口松了，额前碎发黏得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