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一軍裝,在滿殿錦衣華服中格外醒目,彷彿戰場上尚未熄盡的灰燼,孤
立在這片金碧繁華裡,格格不入,卻叫人無法忽視。
死,若真有罪,末將一併領了便是。」
她理智上知,這裡是古代;可感
上卻怎麼都接受不了這樣的代價與回報。
她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時代,為一個古人、為一句話,動了心。
春喜一下紅了臉,嘴一癟,小聲嘟囔:「我哪兒會什麼史官……這些都是說書先生講的,我聽多了就記住了。」
青衣斂袖,姿態端正,一看便是出世家、教養森嚴的閨閣貴女。
「……陛下震怒,親自將他扶入殿內,急傳太醫,又下旨嚴懲誣告之人,撤回彈章。臨末,只:『沈氏一門忠骨之血,朕記著,世人也當記著。』」
說到底,她也只是想當個沒心沒肺的看客,好奇看看這位「傳說中的戰神」到底是什麼樣的。
她說完後,兩頰鼓著,像是替沈將軍討回了公似的,還不忘輕輕抖了抖衣袖,臉上全是「我說完了,
彩吧」的神情。
她低下頭,試圖掩飾自己莫名的心紊亂。
「你是在現場了是不?瞧你說得頭頭是,改日你來當史官?」
宴樂聲起,殿內重新熱鬧起來。
而這裡,有人是真的為了死得其所而活的。
三個人死了,活著的那個也幾乎斷了命,到頭來,換來的卻只是那麼一句輕飄飄的「記得這份忠骨」。
可他眼力極好——那一絲藏不住的靈動,讓他忽然有些看不懂了。
直到一個小廝拿著傘出現在他面前,將傘遞給他,就走了。
她以為自己只是聽個熱鬧,隨口問問,圖個趣味,結果聽著聽著還聽進心裡去了。
而如今,眼前的她依舊端莊——但……卻又有哪裡不太對。
「……這不是我記得的樣子。」
林初梨輕輕掩一笑,斜她一眼,語氣
笑帶揶揄:
那雙眼,清冷、恬淡、像藏著月色的井水。
再聽完這一串故事,她心裡只剩一句——
他把她當作一個妹妹,一個很有禮貌的妹妹,他們的交集僅限於此。
他猜想這是丞相家那個唯一的嫡女。
「是她變了。還是說——她藏得太好了?」
林初梨嘴上雖在調侃春喜,心裡卻一句都接不上。
正殿內,沈戎琛本沉默立於中央,忽在無意間掃過外圍觀禮席,視線倏地一頓。
她明明端得體面,姿勢規矩,眼角卻時不時掃過桌邊的果盤、旁席那些年紀尚輕的官員,還有正殿中的——他自己。
某個念頭像燒紅的鐵,貼在她心口烙了一記,熱意遲遲散不去。
有些眼熟。
結果一轉頭,看見的卻是那副與她想像全然不同的模樣;
本以為會是個滿臉鬍子、殺氣騰騰的悍將。
「但這一甲胄,甘願戰死沙場,也不背這莫須有的罪,污我沈家忠烈之名。」
彼時街頭正下著大雨,他走了很久,沒人敢靠近他、也沒人會搭理他。
他記得五年前,那天接到父親及兩位兄長的死訊,遣退了小廝、隨從,一個人失魂落魄跑出來。
顏值與信念、忠勇與偏執交織成一種近乎不講理的魅力,讓她不只是心動,甚至有點本能的敬畏。
一旦察覺有人看她,她便又低眉順目,指尖輕扶著香几邊緣,乖巧得像從沒移開視線過。
林初梨的目光又不爭氣地飄過去,看見那高大
影行至御座之下,隨眾人一同叩拜受賞。
他看見她了。
他認得那是丞相府的馬車,車簾下還能隱約看見那個少女的容貌,恬靜乖巧。
後來幾次宴席場合遇見,他知她是那種標準大家閨秀,不出頭、不說話,只是「該
的」都恰到好處。
,這男人不只長得好,還他媽……有點東西。
她來自一個人命珍貴的時代,忠誠也有價格,英雄的話說得多,真的去的人少之又少。
林初梨端起茶盞,藏在人影與袖口之後,悄悄地再看一眼。
偏殿裡的議事聲還未停,正殿傳來太監尖亮的嗓音:「鎮北將軍沈大人——賜宴席前右第二位——」